陕西

药箱里的光阴:张永红与草坝村的三十年共生

陕西洋县草坝村的晨雾还没散,张永红的药箱已经叩响了第一户人家的木门。六十岁的他弓着背,裤脚沾着田埂的湿泥,药箱带子在肩头勒出一道浅浅的印痕——这道印子,和他两鬓的霜白一样,是三十年乡医生涯最真实的勋章。

“张大夫,我这老寒腿又犯了,夜里疼得睡不着。”王大娘掀开被子,腿上的关节肿得发亮。张永红放下药箱,从里面掏出一个磨得光滑的陶瓷罐,倒上艾草油,掌心搓热后覆在老人的关节上。“忍着点,推通了就不疼了。”他的手指粗糙,带着常年握听诊器、扎针的薄茧,力道却稳得很。陶瓷罐在皮肤上游走,留下一片片红痕,老人疼得咧嘴,却又忍不住念叨:“还是你这法子管用,城里医院跑一趟,花钱不说,还没人这么细心。”

这样的场景,在三十年里重复了无数次。草坝村的老人们都知道,张永红的药箱里藏着“两样宝贝”:一样是急救的西药,另一样是针灸针、推拿罐、艾草这些“土法子”。刚当乡医那会,村里条件差,药品短缺,看着乡亲们为了点小病发愁,他揣着攒了半年的工资,跑到城里拜师学中医。回来时,包袱里裹着几本翻烂的医书,还有一捆银针。“西药能救急,中医能治本,乡亲们过日子不容易,能省一分是一分。”他说。

药箱的底层,压着一个塑料皮笔记本,封面已经泛黄卷边。翻开第一页,是1995年的字迹,歪歪扭扭记着全村人的姓名、年龄、病史。“李大爷,高血压,每日晨起服药;张翠花,孕产妇,下月三号产检;小宇,留守儿童,过敏体质……”三十年来,这本子换了三本,上面的名字划了又添,添了又划,唯独那份牵挂从未变过。有一次,他在田埂上遇到放学的小宇,摸了摸孩子的头,突然想起该接种疫苗了,当即掏出手机给孩子在外打工的父母打了电话,又骑车带孩子去了卫生院。“孩子爸妈不在身边,我得多上心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神温柔得像对待自己的孙辈。

深夜出诊,是张永红的“家常便饭”。最难忘的是2018年那个冬夜,雪下得齐膝深,独居的李大爷突发心梗,邻居打电话时声音都在抖。张永红套上棉袄,抓起药箱就往外冲。村口的路被积雪封了,自行车骑不了,他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,雪灌进裤腿,冻得膝盖生疼。走了四十多分钟,终于到了李大爷家,他一边给老人吸氧、喂药,一边联系县医院的救护车。直到老人被抬上救护车,他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早已湿透,脚趾冻得发紫。“那时候没想别的,就怕去晚了,一条命就没了。”

乡亲们的回报,藏在一碗热面条、一篮刚摘的青菜里。李大爷病好后,总惦记着张永红,每次他来巡诊,总要拉着他吃碗热乎的;王大娘的孙子考上大学,特意送来了一把自家种的核桃,说:“张大夫,多亏你当年照顾我,不然我也看不到孙子出息。”这些朴素的善意,像暖流一样淌在张永红心里,让他觉得三十年的坚守都值了。

如今,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,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。张永红的出诊频率更高了,他的药箱里,除了药品,还多了些创可贴、晕车药,甚至还有给孩子准备的糖果。“孩子们怕打针,给块糖就乖了。”他笑着说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像田埂上的纹路,深刻而温暖。

夕阳西下,张永红背着药箱往家走,身影被拉得很长。田埂上的野草沾着余晖,药箱里的药品安安静静,仿佛在诉说着三十年的光阴故事。他说,自己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,就想守着这片土地,守着乡亲们。这药箱,他还要背下去,直到走不动为止。

草坝村的风,吹过三十年,吹不老那颗赤诚的心;药箱上的铜扣,磨过三千六百个月,磨不掉那份沉甸甸的责任。张永红就像村头的老槐树,扎根在泥土里,用枝叶为乡亲们遮风挡雨,用年轮记录着岁月的温情,做着草坝村最坚实的健康“守门人”。(张中奇 王卫新)


编辑:知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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